王家亲人众多,父母已专章叙述,其他亲人首先要从我的爷爷奶奶说起。
我的曾祖父林和公是书院龙磜圳上王屋第廿二世祖,老实巴交的农民。曾祖母曾细妹,吃苦耐劳,勤俭善良。过去的商业物流运输,主要靠人力挑,太太(永定客家话称曾祖父为公太,曾祖母为太太)常年在永定下洋至广东大埔之间做挑夫,卖苦力讨生活。太太生了两男两女,解放前医疗条件差,因瘟疫一年内死了三个孩子,只剩爷爷一根独苗。
爷爷二十岁那年,国民党抓壮丁,公太被抓去当挑夫,后被乱枪打死。爷爷和太太母子俩相依为命,家中只剩一个男丁,人丁弱到如油灯火一样飘忽难安,社会又风云动荡。太太小心翼翼呵护着爷爷,生怕有个闪失断了王家这一脉的香火。
爷爷年轻胆大,追随张鼎丞参加了革命,上山打游击。1929年5月朱毛红军扺达永定,在永定县城南门坝召开动员大会,爷爷也是手握鸟铳参会者之一。爷爷被收编加入朱毛红军,参加了攻打永定湖雷镇战役,当时爷爷是冲锋吹号手,后来红军撤退,爷爷与队伍走散,留了下来。而我的堂叔公王振光跟着朱毛红军一起长征北上,牺牲在江西上饶的某个战役中,成为烈士,永定县烈士纪念馆有他的照片和生平简介。
解放初期,爷爷是农民协会的主任,搞互助合作,工作做得有声有色,成绩突出,曾作为全县的农民代表出席行业杰出人物表彰大会,后进入永定县委常委班子。大跃进时期,高喊“水稻亩产千万斤”,爷爷站出来讲真话,反对秧苗密植,移苗并株,受到了批斗迫害……八十年代初期,爷爷被组织部门认定为失散老红军,享受政府相应的津贴。
1934年,正值土地革命低潮时期,国民党到处封锁,百姓生活极度困难。就在王家最落魄最艰难的时期,奶奶邱七姑从金砂嫁到了王家,第二年生下我的父亲金禄,接下来陆续就有了四个姑姑和三个叔叔。
当时因家境贫寒,无力抚养这么多的孩子,爷爷奶奶送了两个姑姑给别人家,而家里却还有一个没有血亲的姑姑。这个捡来的姑姑是抗日战争时期,潮州沦陷,逃难的人群路过我家门口,太太心慈,送水和食物给这些逃难的人。人群中有个小姑娘衣衫褴褛,全身污脏,甚是可怜。那个小姑娘的家人恳求太太收下小姑娘,救她一条命,太太想都没想就收留了小姑娘。那时,我们王家的生活也非常拮据困苦,太太的衣服是打了补丁又补丁,层层叠叠的补丁又厚又重。我大姑姑福英说,她小时候帮太太洗衣衫很辛苦,太太缝缝补补的大面基衫放在水里拖不动。太太说,帮助别人是行善事,家里再穷再苦都要尽力而为。
我们王家的房子在通往山里人家的交通要道上,大白天家里的大门后门常年通透敞开,以方便来来往往的路人进来歇息喝水。太太还会绑好一捆捆晒干的烤烟杆,整齐码放在大门厅里的角落,方便夜归的路人照明取用。
太太很重视孩子们读书,父亲和大姑姑晚上要偷偷读书,以前照明是用油灯火,点灯子火读书需用煤油,太太上山砍柴挑去卖,一担柴火卖三角五分钱,太太上缴三角钱给奶奶当家使用,偷偷留下五分钱买煤油,用来孙子孙女晚上读书照明用。
解放前,百姓生活贫困。父亲说他的童年苦难藏于心透于骨。他说,小时候在村里的私人学堂读书,除了缴正常的学费,外聘老师生活困难,还会要求他回家拿米给教书先生。放学时,先生要求父亲把书拿出来,背空箱子回家,下午来上学时要装一箱子的米给老师。可是家里粮食也不足,米柜大人锁住了,回家拿不到米,下午到了学校,老师见父亲的书包箱是空的,就严厉捱打体罚。父亲回家又不敢告诉父母学堂里发生的事情,便时常跑到山上或稻田间逃学,爷爷不知所以,以为是儿子故意贪玩逃学,回家就打。爷爷说:“滴个子哩冇用,唔读书,日后冇出头”客家话意思是说“我这个儿子没用,不读书,以后不会有出头之日。”父亲两头捱打体罚,受尽委屈,无处诉说,时常暗自躲在被窝里流泪。
后来,爷爷又送父亲去中医堂学徒。自己带米带菜去,师傅什么都不教,天天帮师傅家挑水做饭洗衣服搞勤杂。眼看着自己没有出头之日,那时永定刚刚解放,父亲便闹着要去读书。1951年他考入了永定一中初中部,住校点煤油灯,勤奋读书。初中毕业考入福建省长汀师范学校,普师毕业。
父亲师范毕业后,分配在永定西溪中心小学任教,同时也把两个弟弟——我的细叔永禄和三叔招禄也带到西溪小学读书。爷爷说再穷再苦都要让孩子们读书,后辈有知识有文化家族才能兴旺发达。那时我大姑姑福英也考上了永定一中初中部。后因大跃进期间爷爷讲真话受迫害,细叔和三叔的读书受到影响,就此掇学。
爷爷奶奶宽厚仁慈,一生勤劳俭檏。记忆中的奶奶身材壮实,脸庞清秀白净。奶奶话语不多,从早到晚总是不知疲倦地忙个不停。爷爷清瘦高个,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炯炯有神,古铜色的脸总是洋溢着笑容。爷爷开明睿智,心胸豁达,隐忍大度。这么多儿子媳妇及孙子女,要做到一碗水端平真是不容易。我们王家大家庭人口多,爷爷奶奶大度包容,治家有方,婆媳妯娌之间极少发生矛盾纠纷。
我的三位叔叔及婶婶人都很好:细叔永禄为人实诚,和霭可亲,他曾当过生产队长,办事公正无私心,也很受生产队社员的肯定;细婶曾富娣大度宽容,待人处事大方得体,很爱侄儿侄女。三叔招禄英俊帅气,幽默风趣,聪明灵巧,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,帮邻里修修补补工具是常事。他还是个理发师,2020年新冠疫情禁足期间,三叔正在珠海儿子锦标家,他在楼道内免费为大家理发,成为网红爱心爷爷。三叔大我几岁,是我小时候的开心玩伴。三婶张凤姑漂亮贤淑,勤俭质檏,满脸笑容。满叔昌禄性格温和,忠厚老实,一副热心肠,谁家有事都爱找他帮忙,是邻里间有名的大好人;满婶赖秀英话语不多,勤俭持家。在农村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,能相安无事,和睦共处,并不多见。
书目分类 出版社分类